「華美軍事之旅系列8」——紀念空軍亞利桑那聯隊
拉斯維加斯的旅程結束後,我們於2019年3月20日下午展開了前往梅薩(Mesa)長達五小時的公路之旅,沿途經過壯觀的莫哈韋沙漠(Mojave Desert)。快要進入亞利桑那州的時候,沙漠的景象慢慢幻化成一座一座的紅色山丘,不斷衝擊著吳尚融與筆者的視野。途中我們還疑似因為發生火燒車的意外,被困在高速公路上長達20分鐘之久,也是吳尚融過去所沒有體驗過的。
這次到梅薩的目的,是拜訪大學時代認識,曾經協助筆者完成碩士論文的飛虎老兵奧德羅(Leonard O’ Dell)之女Bonnie與她的丈夫James。不過受到塞車影響,我們到達梅薩的時候已經是晚間10點了,但Bonnie與James還是親切的招待我們入住他們的房舍。他們表示接待來自海內外的旅客一直是夫妻倆的興趣,所以非常歡迎我們抵達亞利桑那。
飛虎之女Bonnie O’Dell
筆者上一次造訪亞利桑那州,應該已經是高中時代的事情了,大峽谷的山川壯麗一直停留在我的記憶中,久久無法忘懷。可惜這次因為要採訪土桑的美國空軍基地開放,沒有時間再花另外兩個半小時的車程前往大峽谷國家公園,算是這趟美國之旅的最大遺憾。我與Bonnie的結緣,來自於2017年過世的奧德羅老先生。
奧德羅1924年出生於西維吉尼亞州,在二戰爆發後以第14航空軍第76中隊P-51野馬機飛行員的身分來到中國。因為他在抗戰末期曾以副駕駛的身分協助中華民國空軍接收蔣委員長的「美齡號」座機,所以被蔣中正給予了「奧德羅」的中文名稱。不過給奧德羅留下最深刻印象的中國人不是蔣中正,而是廣東地方實力派領袖李濟深將軍。
反蔣立場強烈的李濟深將軍,因為試圖與其他地方實力派領袖勾結,趁日軍發動「一號作戰」,中央軍無暇應付的時機成立新政府的關係,被蔣中正解除了桂林行營主任的職務。在中共駐重慶代表周恩來的鼓動下,李濟深將軍在廣西大陂建立了名為南區抗日自治委員會的游擊武裝,打著抗日的旗號行反對蔣中正之行為。
不過由於中共與各地方實力派都希望獲得美國的外交承認,所以李濟深將軍反蔣歸反蔣,但對於遭到擊落的盟軍飛行員還是會盡力搭救。奧德羅就在1944年10月4日一次對西江上日軍船艦的炸射任務中遭到擊落,並且得到李濟深將軍幫助。與奧德羅幾乎同時一起獲救的美軍飛行員,還有另外一名來自第51戰鬥機大隊第25中隊的波特南(Allen Putnam)。
李濟深派出自己通英文的兒子李沛金陪在兩位美軍飛行員身邊,照顧他們的起居,雙方很快就打成了一片。中國農民和李濟深部隊給奧德羅留下了極好的印象,但是他卻也受到了李沛金的影響,對國民政府產生了牴觸之情。筆者2016年9月在美國最後一次見他的時候,奧德羅對蔣中正的敵意還是相當嚴重,認為中央政府霸佔美援物資,沒有分配武器彈藥給「抗日」的李濟深。
大陸淪陷後,李濟深留在對岸並成為了中國國民黨革命委員會,簡稱「民革」的創始元老。雖然他與兒子李沛金都在文化大革命中遭到毛澤東整肅,但他們對蔣中正的恨意還是難消。李沛金在改革開放後又與奧德羅取得聯繫,仍在與後者交往的過程中不斷批評蔣中正,足見抗戰末期中共與左傾人士對美國的宣傳有多大作用。
所以戰後奧德羅只以渡假之名造訪過台灣一次,後來幾乎都是跟著第14航空軍協會到大陸參加由中共舉辦的抗戰相關紀念活動。2010年是他最後一次在兒子陪同下回到大陸,但是對於在中國的過去始終無法忘懷。據Bonnie回憶,在他快要過世的那幾年,幾乎是三天兩頭就向兒女們詢問「我們何時再去中國?」(Are we heading back to China?)
儘管奧德羅對蔣公充滿誤解,但看到他如此熱愛中國,並不分立場善待每一位來美國探望他的中國人,筆者對他還是充滿敬意,並與Bonnie保持著緊密的聯繫。她非常歡迎我與吳尚融的到來,並在3月21日早晨準備了藍莓派與培根給我們當早餐吃。奧德羅珍貴的在華歷史照片,也由她拿出來給我們翻閱,一起向這位曾經幫助過中華民國的美國勇士致敬。
紀念空軍亞利桑那博物館
知道筆者喜歡飛機,Bonnie建議我們吃完中飯後一起去參觀紀念空軍亞利桑那博物館(Arizona Commemorative Air Force Museum)。該館位於梅薩的獵鷹機場(Falcon Field),是由總部位於德州的紀念空軍(Commemorate Air Force)經營的航空博物館,收藏大量從一戰到越戰時代的老飛機,是個飛機迷絕對不能錯過的寶地。
紀念空軍原來的名稱是邦聯空軍(Confederate Air Force),從這個命名還有總部設在德州的背景來看,可以知道這個組織在立場上偏向保守。歷史上最支持台灣的兩位美國聯邦參議員,即高華德(Barry Goldwater)與馬侃(John McCain)都來自亞利桑那,所以不難想像紀念空軍是一個堅決反共又親近中華民國的民間飛機收藏組織。
當天中午吃完午飯後,James就開車去上班,我跟吳尚融則在Bonnie陪同下一起到了紀念空軍亞利桑那博物館。這座博物館雖然規模不算大,卻也有著許多值得一提的寶貝,尤其是B-17飛行堡壘轟炸機、C-47空中列車運輸機、N2S-3史梯曼教練機、C-45遠征者運輸機、SNJ/T-6教練機與B-25米契爾式轟炸機等六架還維持可飛狀態的老飛機。
室內的靜態展示機則有30架之多,其中有隨美軍參加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紐波特(Nieuport)28驅逐機、第二次世界大戰的P-51D野馬戰鬥機、FM-2野貓戰鬥機、TMB復仇者轟炸機、韓戰時代的MiG-15bis戰鬥機以及越戰時代的F-4幽靈式戰鬥機和MiG-21戰鬥機。絕大多數的飛機屬私人擁有,所以現場也開放參觀者捐款,用來保養這些老飛機,維持在最好的展示狀態。
除了飛機之外,這裡也有很多不同二戰歷史主題的展示櫃,把我們帶回75年前的那段英烈歲月。比如以第332戰鬥機大隊為代表的「塔斯奇基飛行員」(Tuskegee Airmen),就是美國陸軍航空軍成立以來第一支由非洲裔美國人成立的作戰大隊。外號「紅尾翼」(Red Tail)的他們,事蹟因駕駛P-51野馬機為空襲歐洲大陸的B-17轟炸機提供強而有力的護航而廣為人知。
另外一個有名的單位,則是由墨西哥空軍派往菲律賓,編入美國陸軍第5航空軍指揮下投入太平洋戰場大反攻,外號「阿茲塔克之鷹」(Aztec Eagles)的第201戰鬥機中隊。值得一提的是,裝備P-47雷霆式戰鬥機的第201戰鬥機中隊曾在戰爭結束前一個月空襲過包括花蓮港在內的台灣目標,也算是為墨西哥與台灣建立了不小的歷史連結。
「塔斯奇基飛行員」與「阿茲塔克之鷹」,代表的都是少數族裔在二戰期間的奮鬥故事,證明只要你夠努力為國家奮鬥,即便是在如亞利桑那這樣的保守州都能得到肯定。非洲裔與拉丁裔在這裡能緬懷自己祖先拋頭顱灑熱血的歲月,華裔一樣也可以。因為一切正如筆者前面所述,飛虎隊才是這座博物館的主要展示主題,而且展示規模還壓過了「塔斯奇基飛行員」以及「阿茲塔克之鷹」。
亞利桑那沙漠中的青天白日
隸屬於中華民國空軍的美籍志願大隊(American Volunteer Group),是紀念空軍亞利桑那博物館最重要的展示主題。Bonnie的父親奧德羅,嚴格來說屬於志願隊歸併美國陸軍航空軍後,擴編而成的第14航空軍飛行員,與第一代的美籍志願大隊沒有關係。可是看到鯊魚牙的P-40戰鬥機模型,還有大量上面有青天白日滿地紅國旗的血幅(Blood Chit)時,她還是感到非常興奮。
甚至連蔣中正夫婦與陳納德(Claire Lee Chennault)的合影,都能夠在這座見不到幾個華人的亞利桑那大沙漠裡面看到,足見二戰期間的中華民國在美利堅是多麼的有威望。距離紀念空軍亞利桑那博物館不算太遠的路克空軍基地(Luke Air Force Base),正是中華民國空軍F-16飛行員的訓練基地,而如今美台雙方緊密的合作歷史,都源自於這段發生75年前發生在大陸的歷史。
老一代飛虎隊飛行員,尤其是第一代的志願隊飛行員,多數都是自由中國的支持者。許多人在戰後參加陳納德組織的民航空運隊(Civil Air Transport),為國軍運送士兵與物資前往反共戰場。他們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美籍志願大隊第2中隊的王牌飛行員瑞克特(Edward F. Rector),還在50年代初來台出任美軍顧問團空軍組組長,指導中華民國空軍以螺旋槳機對抗解放軍的噴射機。
現場最讓筆者感動的,是一幅由昆明人在1942年贈送給美籍志願大隊的橫幅,上面用英文寫著「昆明市民不會忘記飛虎隊」(Kunming People Never Forget Flying Tigers),代表著二戰世代中國人對美國人的追念。相信飽受日軍轟炸的昆明百姓,真的永遠不會忘記1941年12月20日那天,美籍志願大隊的第1與第2中隊如何解除了盤旋在他們頭上的危機。
因為飛虎隊的關係,即便在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邦交的今天,美國人對與自己並肩作戰的自由中國還深有感情,這樣的感情也被從心理上轉嫁到還在懸掛青天白日滿地紅的台澎金馬地區來,成為當年卡特(Jimmy Carter)必須簽署《台灣關係法》,避免中共武力犯台的重要原因。光是從維繫與美國傳統友誼這點來看,台灣推行「去中國化」政策就是愚不可及的了。
在紀念空軍博物館看著如此多的飛虎文物,看著現場被美國人推崇的青天白日滿地紅國旗,筆者想到2003年參加飛虎協會年會,遇到志願隊第二號王牌飛行員希爾(David Lee Hill)的往事。已於2007年去世的希爾告訴筆者,蔣中正委員長在其心目中永遠是最偉大的反法西斯領袖,為此他曾多次到桃園慈湖向蔣公致意,並期望美國與自由中國的邦誼能夠長長久久維繫下去。
普洛耶什蒂油田與中國
在紀念空軍亞利桑那博物館的室內展示區,還有一個看起來與中國沒有甚麼關係,實際上卻影響了中美關係的主題,那就是美國陸軍航空軍對羅馬尼亞普洛耶什蒂(Ploiesti)油田的轟炸。長期受到蘇聯威脅的羅馬尼亞王國,在1941年參加了納粹德國與法西斯義大利領導的軸心國陣營,並追隨德義兩軍一起入侵俄羅斯。
羅馬尼亞境內的普洛耶什蒂油田,每年可生產1,000萬噸的石油,驅動著德軍30%與義大利100%的戰爭機器,所以打從美國參戰以來就是盟軍空襲的首要目標。1942年6月,德軍元帥隆美爾(Erwin Rommel)率領的非洲軍團(Afrika Korps)與英軍在阿拉敏(El Alamein)對峙,隨時準備長驅直入攻下利比亞和埃及,北非戰場再度吃緊。
自珍珠港事變爆發以來,美軍一直有以中國戰場為基地,對日本本土實施空襲的計劃。由哈佛森(Harry A. Halverson)上校率領13架B-24D解放者式轟炸機將經由南美洲、大西洋、非洲與印度前往四川成都,並在「哈波羅」(HALPRO)的代號下開展對日本的遠程炸射行動。「哈波羅」若能成功,勢必能對國民政府的軍心士氣帶來激勵。
結果偏偏因為北非戰場吃緊的關係,參加「哈波羅」行動的13架B-24D都被強制留在蘇伊士運河,並於1942年6月11日晚間首度投入針對普洛耶什蒂油田的首次空襲行動。這也是美國參戰以來,第一次對歐洲大陸目標實施的戰略轟炸,給奧金萊克(Sir Claude Auchinleck)與蒙哥馬利(Bernard Montgomery)指揮的英軍第8軍團提供了強而有力的支持。
此一行動雖然避免了埃及淪陷,卻讓蔣中正委員長感受到中華民國國際地位遭到美國輕視,還一度透過史迪威(Joseph W. Stilwell)將軍向羅斯福(Franklin D. Roosevelt)總統提出抗議。顯見盟軍第一次阿拉敏戰役的勝利,是建立在羅斯福總統與邱吉爾(Winston Churchill)首相的「歐洲第一」政策,而中華民國身為同盟國成員的權益,確實也因為這個政策遭受到犧牲。
過去讀到這段歷史的時候,筆者也曾經對羅斯福總統優先援助英國和蘇聯的「歐洲第一」政策有所厭惡,認為這是導致中華民國戰後痛失大陸故土的其中一個遠因。但是在對二戰的歷史有更多瞭解以後,筆者認為美國推行「歐洲第一」戰略還是有其深遠的戰略意義。一來無論是從軍事、科技還是工業能力的角度來看,納粹德國的實力都遠超過日本帝國,對美國帶來的威脅更大。
二來則是北非的地理位置不只距離美國本土較近,而且是美軍將物資從本土送往印度,再由印度經駝峰航線運入中國的必經之地。假若利比亞與埃及陷於德軍之手,不僅國軍取得美援物資的動線將徹底被切斷,就連美國這個民主國家兵工廠都可能籠罩於納粹德國的攻擊範圍之內,從長久的角度來看其實更不符合中華民國利益。
13架B-24D轟炸機對普洛耶什蒂油田的首度轟炸,並沒有給軸心國帶來任何實質意義上的損失,卻強化的德國空軍和羅馬尼亞皇家空軍對美軍再度來襲的戒備。擴編為第9航空軍的「哈波羅」,於1943年8月1日發起「潮汐行動」(Operation Tidal Wave),動員數量多達177架的B-24轟炸機再度空襲普洛耶什
結果在德國空軍與Bf 109、Bf 110、羅馬尼亞皇家空軍IAR 80與保加利亞皇家空軍B-534等戰機的充分合作協調下,第9航空軍有58架B-17轟炸機被擊落,美軍機組人員死亡數量更是高達310人,另外還有190人被俘。58架B-17轟炸機的戰果當中,據報有35架是由羅馬尼亞皇家空軍所創下,算是打出了國產IAR 80戰鬥機的威風。
後來除第9航空軍,投入對羅馬尼亞空襲任務的還包括第12航空軍及第15航空軍,他們在接下來幾起的空襲行動中都遭遇到不少的犧牲。若沒有他們捨命空襲羅馬尼亞,擊垮了進攻北非的軸心國軍隊,會不會有後來蔣中正出席的開羅會議都尚是未知數。所以美軍將士的傷亡絕非毫無代價可言,更何況在羅馬尼亞所處的巴爾幹半島上,他們還有一支已廣為世人所遺忘的盟友存在。
被遺忘的「升降索行動」
遭到德國、羅馬尼亞與保加利亞等軸心國空軍圍剿的B-24與B-17,在飛返利比亞或者義大利的時候往往會經過德軍佔領下的南斯拉夫。而南斯拉夫這個二戰中次要中的次要戰場上,居然也與中國一樣同時存在著類似國民黨與共產黨的兩股勢力。一為南斯拉夫共產黨人狄托(Josip Tito)領導的黨衛隊,另外一個則是保王派上校米哈伊洛維奇(Draža Mihailović)指揮的南斯拉夫祖國軍。
南斯拉夫祖國軍又稱「切特尼克」(Chetniks),是由南斯拉夫王國的殘餘軍隊組成的抵抗組織,並於1941年4月率先發起抵抗軸心國佔領軍的運動。由於德軍對南斯拉夫採取的佔領政策,是扶持克羅埃西亞人對塞爾維亞人實施種族清洗,所以參加「切特尼克」的官兵決大數以塞爾維亞人為主,並以恢復彼德二世(Peter II)對南斯拉夫的統治為宗旨。
至於狄托領導的南斯拉夫黨衛隊,則要等到德軍在1941年6月對蘇聯發起侵略之後,才聽從共產國際的指示投入反抗法西斯戰爭。他們的目標不只是要驅逐軸心國,還要推翻南斯拉夫王室,建立一個多民族的共產主義聯邦共和國。不一樣的建國目標,讓米拉伊洛維奇與狄托很快就走向了對立,「切特尼克」和黨衛隊也大打出手了起來。
英國特別行動處(Special Operative Executive),則為了顛覆德國在歐洲各地的佔領區,同時對「切特尼克」與黨衛隊提供支援。然而特別行動處本身就遭到了共產國際的滲透,再加上米哈伊洛維奇上校深恐塞爾維亞人遭德軍撲滅,堅持要等盟軍反攻南斯拉夫後,才願意對德軍展開大規模的軍事作戰行動,讓英軍從1943年起停止了對「切克尼克」的援助,轉而集中力量支持狄托的共產黨。
雖然慘遭盟友拋棄,可「切克尼克」仍致力於營救遭到軸心國擊落,在南斯拉夫上空跳傘的美軍飛行人員。前前後後,總共有500名B-17和B-24的機組人員為「切克尼克」所救。中央情報局的前身戰略情報局(Office Strategic Services)共同發起「升降索行動」(Operation Halyard),從1944年8月到12月之間用第15航空軍的運輸機將這500名盟軍飛行人員送出。
陳列在紀念空軍亞利桑那博物館,仍保持可飛狀態的那架C-47運輸機,就是被投入過「升降索行動」的實機。而在博物館內擔任義工的保羅·摩爾(Paul Moore),正是當年為「切特尼克」營救的B-17機尾槍手羅伯·摩爾(Robert P. Moore)之子。館內關於「升降索行動」的相關文物,都是由摩爾捐贈的,可見他對這段歷史的考據非常用心。
摩爾告訴筆者,南斯拉夫的內戰與中國的國共內戰有許多異曲同工之處。與抗戰時的國共兩黨一樣,狄托與米哈伊洛維奇都積極爭取美國援助,許多英美觀察家對待狄托也如對待毛澤東一樣,認為他們不是共產主義者,而是土地改革者或者民族主義者,所以主張承認南斯拉夫與中國的共產黨為抵抗納粹德國或者日本帝國的主要力量。
唯一的差別,是在於英國放棄了米哈伊洛維奇,美國則沒有完全放棄蔣中正。所以戰後南斯拉夫不只是整個國家被赤化,米哈伊洛維奇也因為沒有台灣可以撤退的關係,在1946年就被狄托逮捕,經由人民公審後慘遭槍決。比起還有台澎金馬地區當自由中國復興基地的蔣中正而言,米哈伊洛維奇才是徹底遭到西方盟友背叛的受害者。
被「切特尼克」救助的500名美國轟炸機機組人員,在戰後試圖影響杜魯門(Harry S. Truman)總統,希望他能營救被狄托關押的米哈伊洛維奇。杜魯門雖承認米哈伊洛維奇對盟軍有功,卻不準備為了他與狄托翻臉,因為英美相信狄托會與史達林(Joseph Stalin)統治下的蘇聯分道揚鑣,就如同他們相信毛澤東會與蘇聯分道揚鑣一樣。
狄托也確實和蘇聯分道揚鑣,讓他成為了西方國家定義下的南斯拉夫反法西斯主義和反史達林主義英雄,米哈伊洛維奇和他的子民們就此失去了話語權。替米哈伊洛維奇發聲的美國二戰老兵,也成為了「被遺忘的500人」(The Forgotten 500)。只有在紀念空軍博物館這個沒有所謂「政治正確」的地方,他們才能為反共的「切特尼克」講幾句公道話。
「切特尼克」的歷史,如同在大陸慘遭醜化的忠義救國軍一樣,被曲解為了勾結軸心國鎮壓共產黨的幫兇。當筆者詢問摩爾,關於「切特尼克」有沒有勾結德軍的時候,他非常肯定的表示沒有。從米哈伊洛維奇完全失去話語權的案例來看,我們真的要十分慶幸中華民國還有一個復興基地存在,如果台灣在1949年就被解放的話,那我們這些外省子弟的下場不會比「切特尼克」好到哪去。
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如果代表中華民國史觀的中華民國體制滅亡,那未來也勢必不會再有人替抗戰中力戰殉國的國軍將士說話。所以捍衛中華民國,不應該只是緬懷過去兩蔣時代那個經濟發展活力十足的中華民國,還更要珍惜當下中華民國賦予我們的民主體制。看到今天台灣許多老一輩深藍人士,為了反對台獨可以無底線靠攏中共,「切特尼克」的下場實在是可以讓他們好好警惕。
狄托確實後來是與蘇聯翻臉了,但是他打造的南斯拉夫社會主義聯邦共和國並沒有成為一個穩定的國家,只維持到狄托去世以後就分崩離析了。隨後一場更為殘酷血腥的種族內戰在南斯拉夫各國家與民族之間上演,塞爾維亞激進民族主義者再度舉起「切特尼克」的旗幟,投入了與克羅埃西亞人、斯洛維尼亞人、波士尼亞穆斯林還有阿爾巴尼亞人之間的種族還有宗教清洗之中。
90年代的南斯拉夫內戰,來龍去脈非常複雜,筆者沒有足夠的篇幅在此向各位讀者詳細介紹。但是英美盟軍在40年代拋棄「切特尼克」的時候,可能沒想到巴爾幹半島會在50年後再度陷入戰火,成為20世紀歐洲的最後一個戰場。他們更沒想到脫離南斯拉夫以後的塞爾維亞人,也就是「切特尼克」的後代,如今反而與普丁統治下的俄羅斯結成了緊密的盟友關係。
當年英美為了拉攏狄托,卻導致塞爾維亞人在今天成為俄羅斯抵制北約的棋子,實在是讓人看了感到遺憾萬分。除了希望英美能從中學到教訓之外,也希望台灣能瞭解到自立自強的可貴之處,不只要避免南越遭到盟邦拋棄的悲劇在我們身上重演,同時也要從「切特尼克」的失敗中瞭解到,不是讓中共取代美國當了我們的老大,就能解決當前自由中國面臨的所有挑戰。
靠攏了俄羅斯的塞爾維亞,不只仍被排除在歐盟的體制之外,還要在大斯拉夫民族主義的旗幟下,派遣傭兵到烏克蘭替俄羅斯打代理人戰爭(傭兵使用的旗幟正是「切特尼克」),慘遭西方世界的孤立。台灣如果真的接受了「紅統」,下場同樣也是失去現有的民主自由,還希望國內的深藍支持者們多閱讀一下南斯拉夫的歷史,不要重演「切特尼克」的悲劇。
本次參觀了紀念空軍亞利桑那博物館,看到了很多好飛機,也從中學到了不少複雜的國際關係和地緣政治。從Bonnie與摩爾兩位二戰後人的身上,我也聽到了許多他們先人堅忍不拔,捍衛自由的偉大故事,並期待這些故事能持續在太平洋兩岸流傳下去。不過在結束鳳凰城的旅行之前,我還是希望能到路克空軍基地去看一看在那裡受訓的中華民國F-16戰鬥機
【周義鳴:當歐洲人提起「小中國的大麻煩」——國家認同不應模糊帶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