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二《青世代出陣》：專訪台北市長丁守中競選團隊發言人楊植斗
楊植斗，aka斗斗又調皮了。
台大政治系畢業，台北市議員王鴻薇前法案助理
責任編輯前言：
他是楊植斗，25歲，台大政治系畢業。來自雲林西螺的他如此年輕當上市長選舉團隊發言人，並不是因為他是官二代或有任何背景。來到丁團隊之前，他只是台北市議員王鴻薇身邊的眾多助理之一，卻因著王希望栽培年輕人到更大舞台的想法得到推薦進入丁團隊。日前丁守中團隊發表Rap歌曲「台北的未來在手中」時，楊也在ＭＶ中露臉擔任主唱的青年之一。然而，這部歌曲推出後引發外界褒貶不一的評價，甚至受到嘲諷與網友的惡搞創作。
對此，楊也在臉書上寫下他的想法：
「丁丁在這首MV裡沒有太多表現，但卻放手讓我們進去玩，最後雖然推出了一個不完美的版本，卻是我們團隊同仁一起產出的禮物。至少在現實生活中，這個從選戰初期至今都被嫌老的團隊，有了新鮮的嘗試。」
楊的文字中，透露出一點無奈卻又帶著欣慰。以台灣社會與網路世界的標準來看，那部Rap MV雖然不能說是粗製濫造，水準卻也稱不上一流，受到網友兩極評價可以預料。但對長期以來被詬病為老氣、保守的國民黨來說，能夠放手讓年輕人執行他們自己的想法，不能說不是一種進步，只有待過國民黨醬缸文化的人才能了解這樣的進步有多可貴，儘管它太慢太遲，大多時候跟不上台灣社會的腳步。
楊自認為不是什麼熱血青年，走進國民黨的動機也簡單平凡到令人不敢置信。受訪時，楊的語調與態度總是保持著某種平淡。但在他少年老成的外表下，仍然與時下年輕人一樣有一顆愛玩、敢冒險的心，而如今的台北市長選戰、甚至未來的國民黨政治生態，都將是他實驗創意、實踐想法的最大遊樂場。
問：為何會選擇加入國民黨／站到泛藍這一邊？對國民黨的感覺是什麼？
楊：老實講，我加入這個政黨也沒有什麼很熱血的理由，我覺得我比較不是那種…有理想有抱負有黨魂，看到國旗會熱淚盈眶那種，很典型的我們普遍認為的「黨國熱血青年」，其實我就是餬口飯（會不會太直接？）。
我覺得不管是政黨或是哪個政治人物，它能讓人民過好的生活、有好的日子、有好的工作，基本上我都會支持。既然中國國民黨給我這個機會，它願意讓我深造，願意讓我在市長選戰身邊盡一份心力，那這個政黨就值得讓我支持。不過老實說，我對國民黨的感情也不深就是了。
其實從在臺大讀政治系時課堂的訓練，再走過影響我這一世代最深的太陽花學運，我的意識型態會讓我覺得「國民黨沒有那麼討喜」，跟時下年輕人印象沒有太大落差。不過，可能很多認識且願意提拔後輩的朋友都在藍營，所以進入國民黨可以說是誤打誤撞。我的第一個正職工作竟然就是在藍營服務，命運真的滿有趣的。
問：為何會選擇來幫丁守中？有什麼淵源或故事嗎？
楊：算是我前老闆（臺北市議員王鴻薇)願意給我一個機會吧，雖然她自己也要選議員連任，但她認為2018大選當中，市長選舉的格局比較大，我能在這吸收更多養份，因此便向丁守中委員推薦我擔任他的發言人，所以一開始人家都說我算是從議會「借將」過來，但一借也就陪丁一路走到要打完選戰了。可以說是我的選戰經驗全在「丁手中」(笑)。
我跟丁守中委員原本也沒有任何淵源，在進入團隊陪他打仗前，也就面談過一次。我覺得他心臟很大顆（大笑），竟然敢用一個剛見面根本不熟的小夥子，而且把他放在選戰中這樣一個重要職位，我也由衷感謝他的用人不疑。
問：今年大選當中我們看到很多年輕的面孔，坐轎、抬轎與更願意出來投票的都有，就你的觀察，是什麼原因讓台灣年輕人越來越願意投身政治／公共事務？
楊：我其實沒有感受到年輕人普遍有很高意願去投票，可能是高雄的韓國瑜打出「北漂返鄉」的口號後，開始有些外地的青年響應要回家吧。我覺得在藍綠兩黨交互執政好幾次以後，人民其實對藍綠兩黨是失望的。也正因為如此，柯文哲一席「垃圾不分藍綠」的談話才會引發如此巨大的迴響。
而為了要更貼近年輕族群，藍綠兩黨這次選戰也都推出年輕小將，算是順勢而為吧，希望可以藉著推出年輕人來包裝自己的政黨形象，同時也想用年輕的思維以及新媒體的應用來適應日新月異的選戰環境，這一波大選的確有很多年輕人投入，也希望國民兩黨不僅僅把年輕人當樣板，讓年輕人有實質的作戰、晉升機會，才能真正吸納人才。
問：今年選舉由於黨產受到清算，國民黨的黨機器弱化，各地選舉的自主彈性「看似」是提高的，可能會有「弱幹強枝」的情況出現，很多地方出現更依賴派系的現象。這些情況對市長競選有無影響？你有什麼看法？
楊：國民黨現在的處境很艱難，手邊的資源也比以前來說更少能下放到地方，過去大家總笑國民黨「沒錢就不會選舉」，說實在是有幾分道理。黨中央的人力當然有想要為市長選戰加溫，但沒錢沒資源，即便有選戰經驗的人出謀劃策，有沒有辦法執行到底，肯定是個大問題。
過去國民黨選舉的組織實力，常是資源投入樁腳後，展現驚人的組織動員能力，但現在國民黨也的確沒有能力再供養里長、地方要人，國民黨籍的各地首長候選人應該多少都有力不從心的感受，特別是那些老將。
但我覺得這不是壞事，若國民黨能把危機化為轉機，反而能讓國民黨更重視地方需求，屏棄老舊的資源動員模式，用議題或政策路線去重新扎根經營，也是一種良善的刺激可能。
問：身為選舉幕僚，投入選戰到現在一定有很多不為外人道的辛苦與艱難，最困難或最有感觸的部份是什麼？
楊：參與選戰勢必就是辛苦的，這部分早就有心理準備，所以體力上的消耗還好，心理上那種力不從心的感覺最難熬。每天開了會，做出了結論，卻不知道有沒有人去實行、貫徹，有時候提出了不錯的想法，卻錯過了操作的時機，會很讓人感到扼腕。有時候在團隊裡實在不缺有想法的人，但願意挽起袖子去實踐的人，或說有能力去實踐的人，卻少得可憐。我不知道是不是選舉大混戰時期各陣營都這樣，難免會手忙腳亂，但大家應該要學著少說話、多做事。
問：你所在的選區，也就是台北的選民們最關心與重視的議題為何？你對此有何看法與解方？
楊：根據柯市府研考會的民調，市民最不滿意的施政是大巨蛋擺爛。其實柯文哲上任前期狂打所謂的「五大弊案」，引起一種反商的情緒，好像和前朝做生意的人都滿肚子壞水，每個標案一定都有官商勾結等等，其實引起很多企業與工商團體反彈，所以後來柯文哲也收斂不少，改稱「五大案」，甚至後來也閉口不提。
臺北市是全臺首善，然而這四年來能讓臺北更好的亮點建設幾乎沒有，在國父紀念館旁就有一顆大巨蛋殘骸、士林夜市門口也有延宕許久的臺北表演藝術中心，這些都讓市民無奈。大巨蛋的問題懸而未決，眼看市府及遠雄都沒辦法提出解方，若要處理它，應該強硬的請專業團隊（法律、建管、消防)來處理，丁守中就宣示要在上任後召集專業團隊，兩個月內釐清公安爭議，並提出解決方案。在我看來，柯文哲是沒有處理大巨蛋的決心、魄力與能力。
問：就你的了解，台北的宮廟、地方樁腳、社區領袖們怎麼看這次選舉？
楊：我覺得宮廟和地方反而是同溫層。雖然主要敵人柯文哲的網路聲量極高，但在地方上仍然感受得到民心思變。尤其是重陽敬老金議題，每次丁守中在台上講述長青政策並要求重新發放敬老金時，底下的長者總是鼓噪叫好，也能獲得里長的支持。
柯文哲當然也意識到其在較年長族群的支持度不如丁守中，因此也用市府資源綁了不少地方樁腳（招待長者旅遊團等)，在地方上的感受來說，其實丁守中的叫好度是還不錯的，如何維持這方面的優勢並且用政策論述吸引中間選民是目前更重要的。但我還是有某種感覺，在臺北市，媒體、議題的空戰比地方上的陸軍作戰更重要。
問：請整體談談台北的市長選情，你對兩大黨的主要候選人與市長選情有何看法？有沒有母雞帶小雞的效應？其他小雞們與市長候選人的配合度如何？
楊：我當然還是對丁的選情比較樂觀，如果網路聲量可以完全轉化成選票的話，那我們就不用打了，穩輸。從民調上，大家可能覺得丁守中跟柯文哲還是有一段差距，但別忘記，雖然偶爾有10%差距的民調被公佈，但同時也有很多由中立機構、媒體所做的相差5%之內的民調，而且尚未表態的選民也有2成左右，所以我們都還在一拼的範圍內。
現在是希望能夠透過市政辯論，讓大家能理性檢視候選人的政見，構築臺北的市政藍圖。至於姚文智真的沒救了，我就不想提了。以丁守中來說，我承認他不是很強的母雞，因為他不是以個人魅力見長的候選人，前期跟議員們溝通管道也還沒建立好的時候，配合上是真的有些辛苦。
但幸好台北市長之戰仍備受外界關注，丁這邊還是有很多媒體每天跟拍，我們掃街拜票時，候選人們也都會出席助陣，路上也都可以看到議員們與丁合掛的看板。選戰到最後階段，可以感受到大家同心協力守著國民黨招牌的氣氛出來，滿令人感動的。
問：你所輔選的市長候選人所在的選區有很多其他對手，請談談ㄧ到兩位你覺得最有趣與值得討論的其他市長候選人（對手）。為何選擇談他們？有何值得學習的地方？
楊：柯文哲本身就很有趣，配合度又高，媒體效果很好，我覺得丁守中跟他的特質差很多，甚至可以是根本截然不同。柯文哲是新媒體選戰中，屬於教科書等級的人物，無論是一日雙塔、一日幕僚等操作，都有很多留給後進們學習的地方，跟他打選戰的候選人們在網路這一塊非常吃虧。所有柯文哲的敵人在網路上的表現跟他一比就像白痴一樣，只要文章標題有丁守中、姚文智就是先被噓再說。
跟柯文哲打選戰很辛苦，但從中也學到很多，每天都在期待他們有什麼新的創意，但最近我也感覺到他們的創意似乎有點貧乏了，當柯文哲自己把選民的胃口養大，而團隊沒有新把戲的時候，柯文哲就會自己嚐到自己種下的苦果。柯自己也說現在他的團隊是「史上最弱團隊」。我是覺得他可能在跟四年前的自己比較，但這樣講話真的會給團隊尤其是年輕人感受很不好。
問：選前剩下兩週左右，目前市長候選人的選戰困境是什麼？有何解方？
楊：民調上目前還落後一小段，但仍有希望，我們掌握有很大部份的中間選民其實還沒決定要投給誰，而以柯文哲在市政上成果的貧乏以及丁守中深蹲20年的臺北未來藍圖，我認為在政策比拼的戰場上，市政辯論會是最後的決勝點。我們會不斷要求柯文哲出來辯論，我同意民調優先的柯文哲迴避辯論是個好的策略，但就理念上，臺北市長選舉若沒有辯論，沒有一個機會讓候選人面對面，讓大家檢視褪去了包裝之後的政策，我認為那是臺北市的墮落。
（編按：採訪本篇時，台北市長首次電視辯論尚未發生。結果卻出乎意料由無黨籍獨立參選人吳萼洋的蜂蜜檸檬及一曲「愛江山更愛美人」搶走所有輿論焦點，幾乎無人知曉其他候選人談論了什麼樣的政見。）
問：你覺得臺灣的選舉文化二十幾年來有改變嗎？如果有，你／妳採取什麼措施因應這樣的變化？
楊：嗯…20年前我也還沒出生（編按：您有那麼幼齒嗎？），我小時候在雲林老家時，當地其實還是有買票文化，但現在已經不流行這套了，就連老人也知道拿了A的錢也不一定要投給A。
我承認在一些更偏鄉的地方可能還有類似的事情發生，但過去的買票歪風應該已經算改善不少。現在最大的問題應該是網路盛行之下，在LINE群組、PTT等網路論壇層出不窮的假新聞。造謠一張嘴、闢謠跑斷腿，網路流傳速度又那麼快，黑函一放出來真的是傷透腦筋，當你澄清完畢，謠言已經轉過一輪，負面印象也形成了。
不過我們總得學會適應啦，尤其是幕僚，要不斷學習、吸收新知，可能有些台灣人很鄙視的「抖音」app也可以下載來玩一下，才不會被時代淘汰掉。
問：近年來台灣選民的投票意願越來越低，在這樣的趨勢下你覺得如何讓選民有意願出門投給你所輔選的市長候選人丁守中呢？
楊：如果選戰打得很冷，投票意願相對低落，未來兩週應該還是得創造較為激情的環境，才會讓選民願意出門投票，我們覺得柯文哲對爭議議題怯於表態，在未來針對同性婚姻公投、兩岸關係應該要更加大力道，要求柯文哲表態。
由於丁守中對同婚公投以及兩岸的立場相對明確（支持愛家3公投、反對臺獨)，若柯文哲針對這兩個議題含糊其詞，原本不願意投票，但支持同性婚姻以及臺獨的人，仍然沒有動力投票；但爭議的議題，卻有機會塑造出一個激情的選舉氛圍（當然，也很常撕裂社會和諧。)，原本沒意願出門投票，卻因為立場與丁守中一致的民眾就有機會出來投丁。
問：選戰總有結束的一天，未來覺得自己能為國民黨帶來什麼改變？對國民黨長遠的看法為何？
楊：其實每次在工作的場合遇到替國民黨做事的年輕人，總是會先問他們是不是有什麼困難，怎麼會誤入歧途到這種地方（大笑），跟我一樣。
其實我在丁這裡、這次六都、縣市長、議員選舉都有很多年輕人投入，國民黨過去最常被詬病的是年輕人出現斷層，或是我們上面都太老了，不肯聽年輕人的意見。
那我覺得在這次選舉裡他們終於意識到也願意放手讓大量的讓年輕人投入選戰，這個政黨多少還是有點救的，大家不要灰心或是喪志。只要我們持續地投入，他們發現年輕人好用的地方，願意給資源、給身分，讓你在選戰中拚搏，我覺得這是國民黨逐漸往好的方向去走的開始與可能。
現在無論是國歌、國旗、中華民國認同都逐漸勢微的情況下，年輕人對國民黨的好感及認同度都比較低。不過另一方面，對岸的強盛仍然可以吸引一些到一些比較注重實際的群眾，例如出國讀書的青年、工作的台幹、投資的台商等。在目前台灣主要由統獨光譜分為兩黨政治的情況下，國民黨比民進黨更能取得兩岸和平紅利提供者的地位，確保兩岸不生事端，仍然有市場，只是過去舊有的包袱（轉型正義、不當黨產的處理）也需要妥適解決，讓國民黨有機會甩脫包袱，成為一個更健康、正常的政黨。
願意使用年輕人的政黨，願意讓我們過上好生活的政黨我覺得都應該支持，接下來還有總統大選，可能蓄勢待發，如果你是願意為黨服務的，我想信在2020年的選戰中，也是會有很多年輕人才傾巢而出，請大家把握機會，中國國民黨也許在這次選戰中你可以看到他們不一樣的地方，你我都是讓國民黨變好的動機，可以這樣期許自己。
（編按：台灣是否還會由統獨光譜為分野的藍綠兩黨所主導，這幾年開始已經不無疑問。有幾乎穩定近半的台灣選民表示他們不支持藍綠或任何特定政黨。未來的政治潮流在台灣人民厭倦統獨議題、轉而重視經濟民生之下，無論藍綠或其他小黨都可能被迫予以回應，修正強調意識形態的路線而專注解決民生需求問題。國民黨會在這樣的政治潮流中扮演什麼樣的角色？楊植斗這群年輕人又能在改革緩慢但持續前進的國民黨中扮演什麼樣的角色？讓我們繼續看下去。）
